隐居的成本「修真界大散人」

去终南山隐居修仙，一度成为佛系年轻人们的特别选择。

从“逃离北上广”开始，一波年轻人回了家，另一波有家难回，索性就遁入妙门。不爱上班爱修仙，结果导致清净之地人满为患，终南山隐士人数一度超过五千人。

热闹的终南山，一度惊动了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他一度进山做起了田野调查。

经济学告诉我们，价格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终南山这块秦岭福地，那么必然会带来修仙成本的飙升。虽然说，钱财对方外之人是身外之物，但在真正的飞升之前，还是要接受柴米油盐的困扰。

2018年，网络流传着一篇《那个辞职隐居终南山的姑娘，付不起房租又回来了》的文章，隐居终南山的一位姑娘小楠，其住房的年租金涨了50倍，从一年400元涨到了一年20000元，再加上其他日常开销，不堪重负。

种种现实，提醒着一个被人们忽视的问题：修仙并不是低欲望社会的生活方式，恰恰相反，隐居修仙乃至传说中追求长生不老等等，历来就是达官贵人的游戏，成本从来不低。对弃绝职场，身无分文的年轻人而言，终南山从来不是归属。

经济法则运行，修仙隐居成本高企，让许多修仙者纷纷下山，重新混迹于俗世，修仙热也得到某种程度上的抑制。大自然运用它那一双无形的手，让一切渐渐恢复平衡。

今天，我们就想研究清楚，在终南山修仙究竟需要花多少钱？而这笔钱，足以让一个人的修仙梦都熄灭。

2016年，离之后的终南山隐居热潮还有几年时间。长琴出于情绪抑郁的原因，在六月份辞掉了在成都的工作，只身一人前往终南山。最开始的几天，他住在一个淡蓝色的帐篷里。帐篷不大，勉勉强强容纳一人。小帐篷就坐落在少有人烟的山上荒草地里，从帐篷附近一眼望过去，除了山石植被，就剩下弥漫的雾气。
年中的终南山阴晴不定，谁也拿不准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一场大雨。到了晚上，山头上的温度更是低的要命，地表寒气让人宁愿站着，即使穿上羽绒服身体都会有些打颤。一座小小的帐篷，根本无法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在“住”上，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屋是保障生命的生活必需品。

万幸的是，当时终南山隐士人数虽然正在不断增加，但还没有发展到租房需求大于房屋数量的程度。在当时，终南山一间屋子的年租金基本是500元左右，年租金破千的，在当地相当于上海陆家嘴的一套汤臣一品，属于自带装修和院落，甚至可能有一块菜地和几颗果树的“顶级精装房”。

作为一个隐士，没必要对住房有什么过高要求。在终南山附近的峪，长琴找到了一套年租金500元的房子。不过房子并没有院墙，只是一座孤零零的砖瓦房，周围野草丛生，道路泥泞。屋子里家徒四壁，杂草从地面冒了出来，就连火炕都塌了。

即便房子再破，也是一个栖身之所。在终南山安定下来的长琴每日挑水劈柴，买了菜籽种在地里，生活就像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很穷，但是很快乐，很自由。

只是这种悠闲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没钱了，人没钱就没饭吃。长琴以往的身份是临时工人，月薪两千出头，根本攒不下存款。而他的家庭也不是大富大贵，没有闲钱支援他的隐居生活。提桶跑路到在终南山找到房子，终于榨干了他最后一毛钱。

面对没有钱可以支出的情况，长琴解决吃饭问题的方式，就是0成本白嫖。

除了在屋子外开辟了菜地种菜之外，在等蔬菜发芽成熟的时间里，白天他会出门上山去找野果子野菜，农民留下了桃树果树，果子长出来没人摘，他也不嫌弃果子没熟透，当成主食来吃。连续吃了好几天，长琴吃的脸和野果子一样绿。光吃素压根不是正常人能忍的。所以有时候长琴也会翻过悬崖，避开终南山水库管理员去偷偷钓鱼打打牙祭。

图|长琴摘的野桃，这是他的主食

要是老天爷保佑，长琴还能捉到一些野兔一类的野味。据他所说最爽的一次，他搞死了一头野猪，当天就做了一大盆野猪肉炖白菜。他兴奋地拍了照，用手机发到了网上，网友们说他像是活在东北。

但我猜他可能在吹牛逼，吃的猪肉应该是和山下农民买的，他和野猪相遇只有他被野猪吃的份。

在那些猎物中，有时候也能遇到值钱的东西，比如说毒蛇。长琴会把毒蛇拍死去毒后做成标本，卖到山下。有时候他还能挖到像是黄精一类的野生药材，无论是卖给农民还是商贩，都能换到一笔钱，正好用来换所需要的的米面粮油。

很快冬天到来，破旧的房屋难以过冬，劈砍的木柴压根无法烧热这间砖瓦房，而且在屋内燃烧木柴取暖有发生火灾和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而山上的野菜野果也全部枯死，小动物蜗居过冬意味着野味难寻，他很难再依靠山货维持粮食供给。气候恶劣、营养摄入不足，身上更无存款，长琴只能选择下山，以打工攒钱的方式过冬，等第二年春天再回来。

根据长琴的个人供述，可判断他的2016年半年隐居支出是：

住房（半年）250元

蔬菜种子大约20元

吃饭（基本白嫖，卖山货达到收支均衡）0元

穿衣、医疗等（停留时间短没有过多花费）0元

取暖做饭拾取的木柴0元

电费0元

手机充电靠提前准备的太阳能充电板100元

注：帐篷被褥锅碗瓢盆等物资提前已备好，此处列为0元

合计：370元

这样看来，隐居半年400元的成本，大家都能接受。但是这半年时间内，长琴暴瘦20斤，生活在毒蛇毒虫围绕的环境里，房子除了只能勉强遮风挡雨，食物更是有上顿没下顿。生活质量别说达到李子柒水平，这明显就是朝着神农架野人看齐。到了冬天，他更是被逼下山头。

很显然，长琴的这种隐居成本，不是维持隐居生活的长久之计。想要舒适隐居，400元根本不够，这个数据样本显然已经落后于时代，隐居成本还需重新计算。

据媒体报道，2018年终南山隐居人数突破了5000大关，长琴所认识的那个冷冷清清的终南山，开始出现蜕变成村落的趋势。隐士们出门环视，多半能看到几个隐士邻居们的身影。隐士一多，对于终南山住房的需求也变多，于是终南山房租水涨船高。

在文章《那个辞职隐居终南山的姑娘，付不起房租又回来了》中 ，一个隐居终南山多年的隐士小楠吐槽了一番终南山日益离谱的房价：“往年终南山的房租行情大多为一年数百至数千元不等，偶有上万。现在很多土坯房一般为年付，需1万5至2万元，甚至出现有屋主要求租客一次付清5年10万租金。”

很多人不清楚一万五人民币是个什么概念。根据2018年统计局发布的《公报》，当年有40%的中国人，月收入在1153元以下，也就是年收入13836元。这也就意味着，40%的中国人每年不吃不喝零支出，其年收入可能也负担不起终南山一间土坯房的租金。

但是隐居终南山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止有一间房子，还有柴米油盐杂七杂八。2018年，搜狐数字之道详细分析了一番隐士们的成本：

米面油盐：552元/年

5年一套新衣服：40元/年

5年一条毯子：20元/年

菜籽：10元/年

水（山中水源）：0元/年

柴火（进山拾取）：0元/年

其他生活必需品靠朋友和山下道友接济：0元/年

其他开销（医疗药物等）：600元/年

住房：15000元/年

合计：隐士年支出约16222元

但现实远比冷冰冰的数字更有说服力。

2019年，随着终南山越来越被人所熟知，隐士们破烂的房屋都成了违规住房，开始被有关部门整顿。“无家可归”的隐士们纷纷下山，要么另寻他处隐居，要么打道回府。老懒道人是一位在终南山隐居修道多年的道人，他也受到了波及，只是他没有就此离开终南山，而是在附近的小峪租了一间房子继续修道。

图|小峪的位置在终南山景区的较北部

老懒道人平时说话不温不火，但谈起住房时大段大段的话往出蹦，对终南山房屋租赁现状既无奈又无语。虽然由于大批隐士们的离开，原本房租对标二线城市的终南山，迎来了房租大跳水，年租金从上万直接腰斩到了5000元到8000元左右。但这个价位也是很多囊中羞涩的隐士们难以负担的起的。

根据老懒道人所说，在他住所附近，少有年租金3000元以下的房子，3000元算是最便宜的价位。但即使是最便宜的价位，也影响到了他的生活质量。现在他的正餐，多半是单纯的白面白米饭，连绿叶菜都没有，不过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他倒没有觉得自己生活苦，倒是网友们替他哀叹。通过老懒道人的食物也不难猜到他除租房外的其他支出八成也是在一年500元以内。

2019年，隐居成本3500元，比2016年长琴的隐居成本800元高了4倍多，但是生活质量却没有同步提高。显然在终南山隐居，生活质量远远跟不上隐居成本的提升速度。

不过不得不提的是，以上的隐居成本，仅仅是涉及到隐居的基础部分。如果想要让隐居晋升为修行，那你可能得考虑一下自己的积蓄够不够用。

在终南山，部分隐士之间还会缔结师徒关系。这种传统的师徒关系，缔结于一场关乎金钱的拜师仪式。在网上搜索“终南山”、“拜师”，会弹出两条相关提示，第一条就是终南山拜师多少钱。

2012年，就有网友提出问题：“如果去终南山碰到隐居的人。想拜师要怎么做？”高赞回答是：“先给个几万把钱，看他要不要。如果不要，看样子隐居很长时间了。”

这句回答可以这样解读：如果想要拜师，那就准备好几万块钱。如果对方不收钱，那对方也很可能连徒弟也不愿意收，这样的人应该是常年隐居的高人。如果对方收下了，那你自然就拜师成功，但师父也多半是样子货，骗人的。

先不论拜师的价格在将近十年内有没有发生变化，终南山收徒这种事情，是有现实依据的。

知名旅行博主“环华十年”2020年探访终南山，从山脚出发向上攀登，中途路过了当年秦岭违建建筑所在地，附近建筑基本都被拆光，砖石瓦砾四处都是，一台挖掘机就停在废墟上。不知道此地离老懒道人曾经在山上的住处有多远。

沿着道路一直走，博主遇到了一个隐居在山上六十多年的老和尚，六十多载，老和尚自己在终南山深处修了一间石砌的佛堂。有不少人聚集在老和尚住处周围。只是住客们来来往往，难以完全脱离山下生活，能长久隐居的并不多。

提起收徒弟，老和尚摇了摇头。的确有很多人隐休住山，但能下定决心留下来的实在是太少，过了新鲜劲就离开了。用老和尚的原话来说：“都是样子货”。他早就死了那份收徒的心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这个老和尚一样，对收徒不感兴趣。在互联网上总归是能找到热衷于收徒的“高人”，但你一定要对这种高人加以鉴别，认清楚他们到底是真有两把刷子的大佬，还是想要骗你的钱，卖给你仙丹和仙法的骗子。

图|这位“高人”声称他能杀死癌细胞

相比较这些能精打细算，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的基本隐居成本，老懒道人更是感叹隐士们隐居的隐形成本。

住在山上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风花雪月和田园放歌的景象，这里寒冷的冬天能让关节埋下病根，有些隐士为了驱寒，只好花钱购置取暖设备。到了燥热的夏季，蝇虫叮咬又让人寝食难安，蚊帐驱蚊水也是一笔支出。在气候多变环境险恶的深山，有时候受了伤生了病，在山上没法处理，万一感染了那就只能在小破屋里死去，这时候就只能下山，找个小诊所卫生院救命。

有很多隐士，都觉得自己年轻，身体扛得住，脑子一热就上了终南山，这种小年轻老懒道人见得多了，最终能留下来的少之又少。

当然也不是没有大毅力的，当初还在山上的时候，老懒道人就听说有一位特别能吃苦的隐士邻居，住所在终南山某个峪的顶部，反复背重物上下山也不嫌累。这位邻居平时喜欢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盘腿修道，偶尔也会玩手机。有一天，这位道友从石头上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足，眼前一黑，再加上坐着的石头又小又滑，直接失足摔下山，当场毙命。

后来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腐败的差不多了，警察进山后，鉴定这是一次非刑事案件，此事就此结束。

假如那位隐士平时能有更多的钱补充足够的营养，假如那位隐士租的是山脚下的房子，假如......

但老懒道人很清楚，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假如，每个隐士随时随地都在承担隐居的隐形成本，直到他们离开终南山，或者等到隐形成本达到了一定的阈值，就会促成下一个像是他邻居一样的巧合。

总而言之，终南山隐居，不得不谈钱！钱！钱！如果你不是一个土豪，那么在终南山隐居，就只能过贝爷的生活。

当然，对于真正想去终南山隐居的人来说，即便身无分文，对他们也毫无影响。但是对于大部分想要远离世俗，尝试苦修的朋友们，通过以上的终南山隐居成本分析，也能初步了解终南山适不适合自己。

朋友，你现在还想去终南山隐居吗？我这个俗人倒是觉得，只要有钱，哪里都是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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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张大东